▲俯瞰阜新海州露天矿,海州露天矿曾是亚洲最大的机械化露天煤矿,现在资源枯竭已被建成工业遗产主题公园。供图:阜新矿业集团公司
一个昔日的纳税大户,为何“贡献”了全市76%的社保缺口?
一座设计可采50年的矿井,竟然只使用20年就“寿终正寝”?
一家本已“枯竭”的破产煤矿,咋能换个“马甲”开采至今?
一户已经“空壳”的国有企业,还能孵出上百个“子子孙孙”?
一个缺乏优势的日用纺织品行业,如何突破南方同行“围剿”?
一个投资245亿元的能源项目,居然尚未竣工就卡了“壳”?
一项精心论证的产能扩建工程,缘何投产之日就是亏损之时?
一个慢得像“蜗牛”一样的产业,也能成为城市转型新支柱?
请看,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连续3年对东北三座资源型城市的深度调查。
资源枯竭、结构单一、体制僵化,是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的三大“拦路虎”,在为数众多的资源型城市中表现尤为突出。
2015年以来,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连续3年跟踪观察辽宁阜新、吉林辽源和黑龙江鸡西等煤城经济转型,试图从经济增长、产业变迁和国企改革等视角,探寻这三座资源型城市破解“资源诅咒”的突围之道,可为更多资源城市选择转型路径提供参考。
上篇:长与短
昔日“长板”为何变“短板”?
因煤而生、因煤而兴、因煤而衰,仿佛是这三座百年煤城的宿命。昔日成就这里繁荣与辉煌的煤炭资源,已经深陷成本畸高、储量殆尽的双重枯竭之中。自2001年阜新市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首个资源枯竭城市转型试点”,随后几年又与辽源市一道,先后被列为“东北4个”“全国首批12个”资源枯竭城市转型试点。
与阜新、辽源因储量锐减造成资源“长板”变“短板”不同,仍有60亿吨原煤储量的鸡西,由于产业链条短、综合成本高等原因,也已深陷经济危困之中。2015年,鸡西煤炭行业税收贡献仅有5亿元,根本无法支撑这个180多万人口的城市经济。以至于在去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才会赫然列入“经过不懈努力,我市被纳入国家资源枯竭型城市转移支付补助范围”的“成绩单”。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煤炭市场波动如同“过山车”,既有一路高歌的“黄金十年”,也有量价齐跌的产能过剩。这三座煤城中受冲击最大的,莫过于当地的大型国有煤矿――阜新矿业集团、辽源矿业集团和龙煤集团鸡西矿业分公司。
这些素以当地经济增长、税收收入和社会就业“顶梁柱”自居的大型国有煤矿,在产能过剩、市场低迷的冲击下,更是“短板”中的“短板”,饱尝困厄之苦与转型之痛。
“谈过去豪情满怀,看今天唏嘘不已。”在去年的一次座谈中,辽源矿业集团副总经理张敏,向记者坦言企业已深陷困境:一线职工平均欠薪3个月,有的单位已经半年不开支了;既提供不出足够岗位转岗,也拿不出足够的补偿金实施分流;拖欠养老、医疗保险的“窟窿”没钱补,费力卖出一点煤却收不回钱,资金周转非常困难。
阜新矿业集团的日子似乎更糟。2015年,全集团营业收入一下子减少30个亿,利润总额由正变负。去年更是雪上加霜,由于无煤可采,本地7座煤矿关闭了6座,2.8万名职工面临转岗分流。
该集团一位财务负责人透露,2016年阜新市76%的社保缺口,来自于这个多年的纳税大户,形势逆转如此之大,令人猝不及防。
重压之下,国有煤矿被迫突围自救。在过去两年里,阜新矿业集团分别降薪40%和35%,大批裁撤地面机构和岗位,仅2015年9-12月,集团在职处级干部人数就减少16%,科级以下干部由6159人减少到2818人,一些基层干部不得不去端盘子、打扫卫生。
辽源矿业集团打破“穷人雇保姆”的习惯,从前年起陆续裁减劳务用工。龙煤集团鸡西矿业分公司为了给富余职工找活干,几年前组织员工“走出去”在外地寻求托管煤矿,为民营企业当起了“服务生”。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煤炭市场遭遇“寒流”,曾导致大批煤矿工人下岗。十多年后,当降薪和欠薪沦为常态的困局再现,人们不禁诘问:“转型转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市场遇冷又会重蹈覆辙呢?”
“都怪‘黄金十年’煤炭市场形势大好,‘资源依赖症’复发,转型说得多做得少!”采访中,亦有政府官员和煤矿职工如此反思。
尽管这些煤城已宣告资源枯竭,国有煤矿产量曲线却一度箭头向上,与“黄金十年”市场走势高度拟合:阜新矿业集团2001年原煤产量826万吨,2011年增至1210万吨,随着市场下滑产量跳水,2015年又降至771万吨;辽源矿业集团2000年原煤产量300多万吨,2009年首次突破千万吨大关并连续保持4年,2016年原煤产量降至611万吨,本地产量仅为142万吨。
据阜新矿业集团一位中层干部回忆,当时煤价持续走高,很多矿井都开始搞扩能改造。以1997年建成投产的艾友矿为例,当时核定年产能90万吨,2003年扩能改造后年产量高达200万吨以上。然而,这座最初设计可开采50年的矿井,2015年因资源枯竭正式闭坑,开采不到20年竟寿终正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