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为鼓励科技型中小企业的创新发展与壮大,国家财政部、科技部和各地方政府纷纷出台了很多针对科技型中小企业的“国家财政补贴办法”,这些政策旨在引导和激发各地中小科技企业的科技创新能力,很多地方对于符合条件的企业,给于了数额不等的国家财政资金补贴。
然而,国家用于支持科技型中小企业自主创新的“大礼包”却被一些人觊觎,沦为某些人牟取私利的工具。
四川金达诺科技有限公司
日前,在四川绵阳,含四川金达诺公司等9家科技企业被实名举报骗取财政补贴。实名举报人称,金达诺公司原总经理杨安泽为了骗取财政资金补贴,利用法律漏洞,以虚假材料、虚假数据,上骗市、区两级主管部门领导,下骗公司股东,伪造相关资质,印章等先后获得国家财政金补贴559万元。
查获证据,董事长举报总经理
令人意外的是,举报杨安泽的人恰恰是四川金达诺公司法人、董事长罗兴煌。
罗兴煌称,他原本在广东省东莞市长安镇做企业——东莞市兴煌电子科技有限公司。主要从事异型LED显示屏的制造,以生产低碳节能户外广告设备为主的生产企业,在低碳、节能理念融入中国发展主基调的今天,聚集了多位行业精英,拥有强大的技术研发实力。
经过近七年的发展,到2013年,凭借自主研发的全新低碳节能户外广告设备——两面翻显示屏的成功应用,快速地在竞争激烈的广告设备市场有了一席之地,连年实现销售额和利润率双双成倍增长。2013年底,兴煌科技曾一度逼近6000万元的年销售业绩。
也是在2013年,他受四川绵阳招商引资政策的吸引,从东莞来到绵阳投资办企业。在筹划内迁四川的过程中,认识了1968年12月出生的杨安泽,在双方的多次接触中,杨安泽建议罗兴煌内迁建厂,由杨安泽牵线,与地方有关部门协调,能享受很多优惠政策。
其时,绵阳经开区为了吸引更多的沿海企业内迁,制定了很多招商引资优惠政策,对牵线人也有一定的招商奖励。
罗兴煌考虑到杨安泽在绵阳的人脉和社会资源,欣然答应。2013年12月,罗兴煌与杨安泽签订了最初的“合作协议”,合作成立四川金达诺科技有限公司,杨安泽出任总经理。
2014年8月15日,金达诺科技产业园区开工奠基仪式在绵阳经开区隆重举行。由杨安泽负责厂房的修建。
罗兴煌说,在建设施工过程中,杨安泽伙同冯宗德、邹杨采取挂靠四川海鑫建设有限公司,伪造公章、经济签证、假冒法定代表人签字等虚假文件资料、虚增工程量和价款的方式获取暴利。东窗事发后再与海鑫公司董事长秦伟勾结、利用其人脉资源围攻不是绵阳人的罗兴煌。
2016年11月11日,罗兴煌委托了四川志和工程咨询管理有限公司对工程款进行了审计,并出具了意见书,审计结果表明,项目工程款应当为1166万元。而冯宗德之前提交的工程结算价高达1633万元(还不包括总坪款129万元)。
同时,由于工程质量存在严重问题,工程项目缺项、漏项、工程价款明显虚高尚存争议的情况下,杨安泽暗中采用民工堵厂、胁迫,暴力殴打公司保安人员等手段,共计虚增工程价款596万元。获悉杨安泽的暗中获利途径后,罗兴煌和杨安泽彻底翻脸。罗兴煌立即解除了杨安泽的总经理职务。
在清理杨安泽的办公室时,罗兴煌发现杨安泽留下大量骗取国家财政资金补贴的证据材料。罗兴煌认为这种现象有违国家补贴科技发展初衷,助长不劳而获歪风,不利国家西部发展战略部署和当地经济良性发展,于是提请有关部门予以核实、审计,并表示愿意提供支持配合,但至今无果。
伪造申报材料,骗取财政补贴
据悉,四川金达诺科技公司是绵阳科学技术局、绵阳市财政局、绵阳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绵阳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以及中国人民银行绵阳市中心支行联合认定的科技型企业。
金达诺科技能获得国家财政资金补贴的关键人是今年52岁的杨安泽,据了解,杨安泽原系四川长虹集团职工,2011年辞职离开长虹。2014年出任金达诺公司总经理。2016年被推选为绵阳市涪城区政协委员,现系绵阳市政府采购中心的专家评审组成员。
杨安泽在任职长虹高管期间,拥有多家电子科技企业,这些公司的法人都由杨安泽的近亲属担任。其中包括四川虹显电子技术有限公司、四川虹安科技有限公司、绵阳市亚信科技有限公司、绵阳双杨科技有限公司、绵阳信诚达科技有限公司、以及绵阳九虹科技有限公司等,邹杨是他的侄女婿也是其多家公司股东。
杨安泽离开长虹公司后,其身份是绵阳市涪城区政府采购中心评审组专家、绵阳市第三届创业明星、绵阳市创业促进会导师。
据罗兴煌提供的《2014年省级财政创新驱动发展专项资金(战略性新兴产业)项目评审资料》、《2015年中央预算内投资计划编制草案项目》、《2014年四川特色文化创意产品申报材料》等资料显示:2014年6月,在金达诺公司还没在绵阳正式生产时,杨安泽即擅自以“年产50000平方米自主专利节能LED两面翻显示屏”名义,虚构经营数据,伪造税收证明,私刻公司印章,伪造与其他公司的交易记录和交易合同,以金达诺公司名义申报2014年省级财政创新驱动发展专项资金350万元,其个人利用总经理职权审批拿走187万元。
2016年,杨安泽伪造金达诺公司印章,制作虚假财务数据和交易记录,伪造学历证明,擅自以“节能型LED两面翻显示屏产业化”为由,以金达诺公司名义申报“2016年中国制造2025四川行动与创新驱动资金”209万元。据《2016年中国制造2025四川行动与创新驱动资金项目(产业技术研究与开发)申报书》显示,杨安泽伪造的公司印章鉴定报告、209万元退回区财政的银行流水记录。
生财之道
有关调查发现,有相当一部分不法分子,在熟知国家对中小型科技企业的财政资金补贴政策,掌握并了解申报财政补贴资金的要求和法律漏洞后,以虚假数据、材料等从事国家财政资金补贴申报为业,并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态链。他们长期活跃于政商之间,甚至买通地方个别官员为他们“遮风挡雨”,“共享”补贴所得。
据知情人介绍,杨安泽的配偶杨华在四川长虹集团科技部门工作,在四川长虹集团工作期间即以申报国家财政资金补贴为业,不断注册科技平台公司,不断虚构科技项目、伪造申报材料获取巨额国家财政资金补贴。
早在2011年,杨安泽与时任长虹集团某副总经理私下合作,以绵阳市亚信科技有限公司名义申报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国家科技创新基金,以感谢该副总经理对其配偶杨华的关照。
杨安泽利用熟知国家对科技型中小企业的财政资金补贴政策和申报流程,认识政府部门中负责财政补贴申报人员的优势,在长虹集团工作期间及离职后,杨安泽与杨华、邹杨(系杨安泽侄女婿)等人先后注册了十余家科技公司,虚设科技项目,制作虚假数据,虚构交易信息,私刻多家公司印章等取得国家财政资金补贴累计近1000万元。
据《四川省科技公关项目申报书部分资料 》、绵阳亚信科技有限公司变更为四川虹安科技有限公司税务登记表等材料显示 :2001年,杨安泽与邹杨等人成立四川虹安科技有限公司。2003年3月利用该公司向市科技局申报“数字流媒体实时接受转换系统”,申报创新基金50万元;2002年6月申报财政资金90万元无偿资助和绵阳市科委匹配30万元,该公司两年共获得科技创新资金170万元。
据知情人士介绍2003年,杨安泽与杨华成立绵阳双扬科技有限公司。2004年6月利用该公司申报“基于公网的安全高速远程交易系统平台”等,该公司先后累计获得国家财政补贴450万元左右(含2004年已拨款的50万元)。
2003年,杨安泽与邹杨等人成立绵阳市九虹科技有限公司。2003年10月利用该公司申报“基于数字播出的智能化媒体资产管理系统”,申请国家财政补贴资金90万元。
2008年,杨安泽成立四川虹显电子技术有限公司。利用该公司平台申报 “新一代远程数字电话委托交易及行情查询系统”,申请国家科技基金,具体金额不详。
杨安泽与其近亲属分别成立了绵阳市信诚达科技有限公司、四川世纪万联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四川聚惠淘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绵阳市中能亿成科技有限公司、绵阳宏通电子有限公司、绵阳市融合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四川亿辰科技有限公司等,这些公司是否涉嫌诈骗国家财政资金有待公安经侦部门进一步查实。
举报人遭到威胁
在获取国家财政补贴的利益链条上,由于有个别官员参与并获得巨大利益,这些官员往往沦为违法申报人的保护伞,为他们通风报信和遮风挡雨。
金达诺公司罗兴煌称,他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和省委巡视组举报杨安泽利用金达诺公司总经理职权,串通招标,虚构经济签证,虚增工程价款600万元,采取欺骗、胁迫手段逼迫相关负责人在结算文件上签字,以及杨安泽伪造多家公司印章,伪造虚假申报数据、材料,骗取国家巨额财政补资金559万元等事实。但实名举报换来的结果,却是在当地遭遇各种怪事甚至对自己的人身威胁。
2021年1月25日,罗兴煌接到绵阳市纪委监委第四监察室任主任的电话通知,要求他配合省委第七巡视组督办、市纪委监委第四监察室调查“杨安泽私刻假公章、以虚假数据、虚假资料申报的省经信委财政补贴资金209万元退回区财政的具体过程”的案件。
据罗兴煌介绍,2020年12月24日,罗兴煌接到绵阳经开区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办公室魏主任的通知,要求他当日下午去投控开会。
本次参会人员有经开区投控董事长童彪,经开投控办公室魏主任、经开区管委会法律顾问段永强,经开区管委会副主任景刚,会议主持人是原经开区党工委书记毛一兵。会议主题是“关于金达诺借经开区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209万元归还财政补贴资金的具体事宜”。
会上,毛一兵首先阐述了省委第七巡视组来绵阳,因为罗兴煌的举报,省委巡视组责令市纪委监委第四监察室负责调查核实,并且告诉参会人员,罗兴煌的举报信纪委监委雷刚交给他全部看了,至于举报啥现在不谈。
罗兴煌听完毛一兵的讲话,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也为自己日后的生命、财产安全感到忧虑和恐慌,罗兴煌想起省委巡视组第一时间把举报材料转给第三监察室时,雷刚主任对他说的那段话,质疑过后,罗兴煌相信了事情的真实性。因为第三监察室并没有调查过“罗兴煌给巡视组所举报的事件”,而是直接在巡视组移交的举报材料上附了一张由市纪委监委作出的“查无事实”的调查结论,并让罗兴煌签字,罗兴煌签的是:“调查结论与事实不符”。
罗兴煌签完字时,雷刚主任与案件经办人情绪异常,说罗兴煌的签字内容不符合要求,必须更改,罗兴煌反复强调,“我所举报的都是事实,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你们没有调查就下结论,我不认同”。案件经办人说“你敢诬陷领导,就一定会被追责”等语言。
经开区投控的会议室中,毛一兵对到会人员作了安排和分工,主要就是如何应对纪委监委的调查。
“内鬼”盘踞,亟需重拳整顿
一个时期以来,很多地方都盛行骗取国家财政资金补贴之风,不法分子认为国家的钱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
调查发现,一般来说,实施骗取国家财政资金补贴有以下“三步曲”。第一步,注册带有“科技”或“电子”字眼的空壳公司;第二步,准备申报资料。虚报科技项目,虚构经营和财务数据,私刻他人公司印章,伪造硕士、研究生学历证书、伪造交易合同和交易记录;第三步,打通相关主管政府部门,疏通主要经办人和主管领导。这个过程中,不排除个别地方政府中的一些“内鬼”暗中参与与谋划。
绵阳作为国家唯一的科技城,是国家重要的国防科研和电子工业基地,国家财政金补贴在引领科技研发和生产中确实起了积极作用。近年来,绵阳将科技成果转化作为工作重点,特别是聚焦科技企业。经过多年发展,绵阳科技型中小企业稳定在1万余家。绵阳先后出台了多项政策,鼓励科技企业创业,加大对国家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的奖励。
正因为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也让一些人在这里面看到了商机。杨安泽案件也许只是申报国家财政资金补贴乱象的一个缩影,如果通过解剖这只“小麻雀”,能迅速达到掌握此类掏空国家财政补贴的违法犯罪全貌的效果。
据了解,很多地方长期盘踞着一批打着高科技的旗号,以科技申报为幌子,与主管政府部门和官员相勾结,长期从事骗取国家财政资金补贴的不法分子。他们熟悉项目申报流程,深谙“经营之道”,与少数政府官员沆瀣一气,权钱交易,共享利益分成。一些政府官员甚至受此启发,纵容乃至教唆自己的家人、亲戚、朋友虚构申报项目骗取国家财政资金补贴。
有关法律人士指出,骗取国家资金已经涉嫌诈骗罪,但申报程序中因为牵涉到主管部门,往往被当成经济问题被忽视,在申报国家财政补助潜规则盛行的今天,在加大执法打击措施的同时,更亟需有关部门的共同重视,重拳打击“内鬼”,以保护国有资产不被流失。(浩然)